聶子敏

聶子敏從來沒有在家養過一隻小動物。當讀書時身邊的同學都在討論他們的小貓小狗和小鳥時，聶子敏家中就只有偶爾會爬出來的四腳蛇－－假如純粹以提供居所和維持生命的簡單原則下，那麼，這條四腳蛇勉強也可以算是她的寵物；雖然，她不特別喜歡牠。

聶子敏的家境不好，從小都住在只有三百多呎的公屋，跟那個患有抑鬱症的媽媽雙依為命。不要問她的爸往哪裡走了，她不知道；在她的印象中只朦朧記得爸還在的時候，媽媽還會笑，媽媽還會煮飯做家務，媽媽還會偶爾帶她到公園玩和吃雪糕……這都好像已經是上世紀前的事。大概小學三年級的某天，爸爸忽然消失了，就像被大衛高柏飛的魔術變走一樣，從此沒有再出現過。然後，她們家中就常常有些不認識的男人在拍她們家的閘，很大聲地說著些她當時不明白的說話－－當然長大後她就知道那是髒話；那陣子，聶子敏的媽媽開始像變了另一個人般；她整天都在哭，她不再煮美味的飯菜，她甚至不準聶子敏離開家門上學……於是，本應升上小四的聶子敏有好一陣子都沒有回學校；聶子敏每天留在家中，媽媽又不跟她說話，她悶得慌了。一天晚上，當她爬起床上洗手間時，睡眼惺忪的她看到一隻四腳蛇停留在牆壁上－－那不是她第一次看見這四腳蛇，但每次牠都是快速地爬過，然後又躲到隱蔽的地方去－－這次是她第一次定眼看到這四腳蛇。已經好久沒跟人說話的聶子敏，看著眼前這隻隨了媽和她以外的生物，竟然跟牠輕聲說話起來：「哈囉呀，你半夜走出來，是不是因為悶得很呢？我也是呀…我好多天沒上學了，我好掛念我的好朋友呀……」有趣的是，那隻四腳蛇並沒有被聶子敏說話的聲音嚇走，反而是繼續停留原地，直至她回房後牠才走開。雖然那只是一隻不懂說話，而且很醜陋的四腳蛇，但聶子敏樂於找到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；從那天起，聶子敏一見到牠，就會輕聲的對牠說話，彷彿牠會明白她的喜怒哀樂。後來聶子敏的曠課惹來了學校，甚至是教育署和社工的注意。他們找上家中，對她和媽媽說了很多的話－－那時媽媽已經病得很嚴重了－－他們說了甚麼虐兒甚麼犯法，仔細內容她也不知道；她只知道她又再可以上學了，而媽媽就被帶到醫院去休息養病，而她就被安排到另一個地方跟其他小朋友一起住。

自那天起，她就沒有再回過那間屋，而她也沒有再見過她媽。起初她偶爾會從社工知道媽媽的消息，而她亦會被帶去醫院探望媽媽－－雖然媽媽看起來依舊是那麼沮喪和不愉快。漸漸地她開始抗拒去看媽媽，因為每次看到媽媽的樣子，都會令聶子敏有覺得自己被厭惡的感覺，而這想法她討厭極了；所以自中三那年她就不再接收任何有關媽媽的消息－－直至她中五會考放榜那天，惡劣的成績已令她心情壞透；同一天她竟然收到一通電話，告訴她，她那個已經住院好多年的媽媽趁醫護人員不留意的時候，走上天台，從二十樓高往下跳，自殺死了；電話中的人對她說，她媽媽這麼多年病情都反反覆覆，對於媽跳樓自殺一事甚麼深表遺憾。聶子敏在電話的另一端，嚇呆了；她不惑，也想不通，究竟是甚麼令媽媽過去的日子都活在痛苦中？媽媽在之前的日子有快樂過一刻嗎？難道繼續活著所需要的勇氣竟然比從二十樓往下跳的還要多，還要困難？

因為會考成績差，中五後聶子敏便決定開始工作。她當上了售貨員，也草草為媽安排了身後事－－那年她剛好十八歲。後來，她在工作的地方認識了她的男朋友，便搬到他家過同居的生活。他住的也是公屋，但對聶子敏來說這就像他們的小宇宙，而偶爾出現的四腳蛇也令她有熟悉的感覺。可惜的是，聶子敏的宇宙困不住她的男朋友。聶子敏告訴他，她懷孕了；而在同一時間他也告訴她，他愛上了另一個女生，要離開她了。聶子敏發了瘋一樣，追問他那寶寶怎辦，他笑她傻，還反問她到深圳走一趟把胎兒打掉的事不是要他教才懂吧。

那一晚，他沒有回來。聶子敏一個人坐在家中，哭哭啼啼，她以為她的人生再也走不下去。她拿起了戒刀，往手腕上割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傷痕。忽然間有些東西在她靠著的牆壁走過，她一時不為意，嚇得戒刀都跌在地上。她定神過來，看到一隻四腳蛇定格在牆壁上，就像她小三那年看到的四腳蛇一樣。她回想起小三那年的光景，那個一直沉淪在哀愁的媽；她看著地上的戒刀，血跡，手上的傷痕……她哭得像缺堤一樣，她彷彿從來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，但即使曾經只有四腳蛇當她的伴，那時的她還不是活得好好的？她不想重蹈她媽的覆轍，也不想過一個在黑暗中度過的人生。

或許往後的路不易走，聶子敏慢慢摸著她的肚子，心想，從今後的人生，至少有多一個人陪我走……
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Finished on 8/11/2011 22:34


哈，唔知點解無端端寫左篇文出黎，仲寫到去四腳蛇…雖然我不喜歡四腳蛇，不過我確信每一個家都一定有一隻四腳蛇！

This is so raw and funny....Dont laugh about the idea of 四腳蛇 wakaka.. btw I fail to come up with a proper name for this piece and so just name it with the character's name...